郭安廷
我家院子里的西南角,有一间半用于储存煤的简易房屋,因此被称为煤棚。没有煤棚之前,我家每年买来的煤都是露天堆放在一个用砖垒起来的角落里,上面盖着塑料布,压上几块砖头,目的是遮风挡雨和避免阳光晒。不过,露天堆放的煤尽管盖上了塑料布,仍然容易风化,时间长了,烧火时火苗就不旺了。每年买煤是一笔大的支出,岂能让那么贵重的燃料资源白白浪费,于是父亲就盖了煤棚。
盖煤棚的初始目的是为了保护煤质,后来发现还有经济账可算。原来我家都是秋天买煤,而有了煤棚后,每年夏天父亲就早早买煤存放起来,因为这个季节的煤价相对便宜一些。后来,父亲年纪大了,买煤的事就落在了我的头上,因此夏天买煤就成了我心里很重要的一件事。每当把煤拉回去卸在大门口后,全家人要忙活一阵子,用小平车把煤一车一车拉进院子的煤棚里。父亲会用铁耙子把煤中的小炭块分离出来单独堆放。
为了节省用煤,父亲还在野地里找来红土和煤一块儿烧,人们把这种红土叫烧土。拉回家的烧土需要晒干,并把其中的料姜石去除,然后和煤用水调和在一起,就像做饭时和面一样。这个过程叫调煤,也是一种重要的家务活。只不过和面是女人厨房里的活,而调煤则是需要男人出力气的重活。调煤是有技巧的,需要掌握好煤和红土的比例,煤多了发青,还浪费煤;煤少了发红,燃烧效果不好。调好的煤存放在厨房里的“煤圪洞”里,用于每天饭后和晚上封火用。
再后来,我们家在冬天用上了土锅炉。土锅炉取暖的效果明显好于煤火,并且土锅炉上面的火口可以同时做饭。屋子里没有了烟熏火燎,干净了许多,因此当年春节前家里第一次没有按老传统“扫房子”。烧锅炉的任务也不轻松,父亲整个冬天的精力几乎全花在这上面,每天要在煤棚和厨房之间穿梭很多次。什么时候添煤,什么时候除灰,什么时候换水,都得处理好,整整忙活一冬天。
7年前,家里接通集中供暖。我回到家中,父亲见了我就摸着屋里的暖气片说:“这下好了,又暖和、又干净,再也不用烧锅炉了。”母亲也彻底转变了观念,放弃了用煤火做饭,开始用上了罐装液化气和电磁炉,烧开水也用上了电热水器。也正是这年冬天,夏天买来储存在煤棚里的煤没有派上用场,一下子失去了往年的重要地位。
存下的煤用不上还占用空间,碰上走街串巷收煤的小商贩,母亲就把煤棚里的煤卖掉了。不过这个过程中,好几次因为价格的问题,母亲没有和商贩谈妥。眼看收煤的价格继续降低,母亲最后咬牙还是卖了。刚刚卖煤后的那几天,她总是把卖的价格和买的价格进行比较,很长时间一直唸叨“亏了”。
煤棚被清空后,一段时间显得空空荡荡,但很快又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。时间长了,里面什么东西都有,烂木头、旧衣服、空瓶子,更多的是收快递攒下的包装箱……有一次差点失了火,酿成大祸。有了那次教训,我决定对煤棚进行彻底清理,请村里的瓦匠做改造。刮白了内外墙体,铺上了地砖,安装了漂亮的门窗。之后,我把家里值得纪念的老物件找出来摆了进去,如父母结婚时的陪嫁穿衣镜,结婚十周年时重新做的一对红木箱子等。墙上挂上了几张老照片,还有一块老式机械钟表。把厨房里的旧碗柜改成了简易书柜,摆上了几本老相册和一些家人用过的书籍。同时,对煤棚的外围也进行了重新布置,把家里过去曾经饲养牲口用的沙石槽重新摆放,在槽内装上土,种上蔬菜;石磨也被重新架起来,成了别致的石桌……
昔日的煤棚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家庭历史“博物馆”,每当来客人时,家里人总会邀请他们到这里参观和休息。大家也免不了坐下来,一起回顾过去,感叹生活的变化。
煤棚被改造后,家人慢慢地也对它改变了称呼,根据方位称其为南屋。闲时仔细想想,老家煤棚的变化其实是标志着一个家庭烧煤时代的结束,实际上是我国城镇化发展的一个缩影。
(来源:上党晚报)
[编辑:宋卓清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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